今年5月,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姜宇辉的新书《将人生哲学到底》由生活•读书•新知三联书店刊行。作者以生、爱、快乐、创造、迷惘、勇气、贪婪、命运、自由、死,十个人生关键词为线索,带领读者走进十位古今哲学家(萨特、奥古斯丁、柏格森、荣格、尼采、弗洛伊德、斯宾诺莎、康德、列维纳斯)的思想世界,用平易近人的语言讲解复杂的哲学概念。
循着哲学大家萨特、福柯的脚步,研究生期间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,现年46岁的姜宇辉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要年轻许多。在上海市曙光学者、上海政治学会理事、中国法国哲学专业委员会理事,以及《新哲人》杂志中文版主编等头衔之外,近年来通过在新媒体平台上开设哲学普及栏目,姜宇辉于艰涩的治学道路之外,愈发具有“网红”般的影响力,被不少年轻人称为“最酷的哲学教授”。
新书分享会现场 学者姜宇辉
【资料图】
近日,在北京三联韬奋书店举办的《将人生哲学到底》新书分享会上,姜宇辉与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汪民安等学者出席,共话“人生何以哲学”。
在问答环节,有观众提问学者如何看待ChatGPT?姜宇辉笑言,“去年写元宇宙很容易发论文,今年写ChatGPT就是热门。当然,我这话是贬义的。我个人有一个判断,跟很多人文学者可能不一样,我觉得它会是有史以来最具有解放性的人工智能形式。我是搞哲学的,哲学最重要的是从定义出发。ChatGPT是什么样的模型呢?是对人类自然语言模式的模仿,并不仅仅是语法层面,而是模仿人类思考的模式,思考的方向。而之前的人工智能都没有触及到思维这个层面。”
“之前的人工智能,包括元宇宙概念本身,是在试图给出一个终极的,一揽子解决方案。ChatGPT同这些人工智能最大的区别是它可以模仿人类的思考,甚至可以同人类展开非常开放性的互动。在ChatGPT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理,它给出答案的质量,取决于你提出的问题的质量。德勒兹就曾认为提出问题才是激发人类思想原始的场域——人类所有的进步,不是从一个现成的答案到下一个现成的答案。相反人类的思考是在问题的场域里面,试图打开更多的,别样的思考向度。从这个角度说,ChatGPT可以激发人类去想问题、提出问题的能力。当我们还能够发问,以不同的方式,开放的方式发问的时候,就证明我们的思考还是有力量的,还是有生命的。”
“德国媒介学奠基人基特勒在《实体之夜》一书的最后有句话:人类近200年来的思考根本不是思考,都是数据的处理。他想说的是,自从人类向数据、虚拟技术进行转化,人类就已经开始放弃思考了。但是从ChatGPT开始,我个人觉得,人的这种自由发问、开放式发问、联想式发问的能力重新又被激活了。”姜宇辉说。
《将人生哲学到底》
“哲学不指导人生,哲学就是人生本身”
一如这本书《将人生哲学到底》书名中的“哲学”二字,显然被用作了动词,凸显了哲学家走出书斋的入世情怀。在该书前言中,姜宇辉夫子自道:教了十多年哲学,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个学生的一句话,他说,“老师,哲学书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,但连在一起我就是不懂。”
“我从学生的这句话里还读出另外一层意思,就是哲学书里最重要的可能恰恰不是一个个词、一个个句子,而是在后面把它们贯通起来的东西,也就是论证、推理、思维(thinking)。所以,一本哲学书最精华的地方可能也就是这条内在的线索。而对这条线索,大致是可以用清楚明白的话来解释清楚的。如果解释不清楚,那就说明其实讲者自己也没懂。”
姜宇辉在开场白中介绍说,新书的成因和内容来自自己在三联中读上开设的栏目。“西方哲学的起点是来自对话,只不过大家翻开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对话,你会发现他们是以一个教导者的面目出现的,其他的对话者,包括旁听的年轻人,只是唯唯诺诺地说,‘是、对。’但在我的节目中实现了一种互动,它还不是实时的,却不再是一个人的独白。通过听众的留言,我也在及时修正之后的话题和表述。很多观众留言我都有截图,有时候真是感动到我要流泪,感动到我还有希望,还有动力活在这个世界上。”
讲到这本书的封面设计,有学界同行告诉姜宇辉,粉红色的书封是不是太卡哇伊了?“你是一个学者,要搞学术性的工作”云云。对此,姜宇辉辩白道,书封图案来自马蒂斯一幅画作的局部。“我觉得用野兽派来形容这位画家并不恰当,他的画作里充满着生命的动力,我想把这种动力贯彻在自己的写作和思考的过程里面。”
“这本书的装帧,也挺符合我对法国哲学的理解和研究心路,包括从生到死,从萨特到列维纳斯——我一开始研究的是德勒兹,受到德勒兹很多重要概念的影响,包括生成、流变,还有多元性,多元体这些的影响。但到了列维纳斯,我想把这些年全新的思考,对否定性的思考、对断裂的思考、对创伤的思考引入到这本书里面,给大家展示我自己的思想变化。”姜宇辉说。
汪民安在发言时提出,哲学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。“哲学就是你的行为,怎么度过这一生?这就是哲学要讨论的问题。我们以前总是讲哲学指导人生,其实哲学不是指导人生,哲学就是人生本身。”
新书分享会现场学者汪民安
“福柯不喜欢欲望,德勒兹不喜欢快感”
回忆20世纪下半叶法国哲学圈最重要的两位代表人物,德勒兹同福柯的交往上,汪民安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德勒兹,但发自内心崇拜福柯。“在福柯和德勒兹成名之后,以前的哲学,包括萨特的哲学,基本上就开始消退了,他们俩主导了整个后结构主义哲学性的思考。在上世纪80年代的美国,拉美,南美影响也非常大。2000年前后,在中国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今天任何一个大学里面,都可以找到研究福柯的人,找到研究德勒兹的人。”
“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互相欣赏。福柯曾说,终有一天,这个世纪应该以德勒兹命名。德勒兹在福柯去世后也说过,我长期追随福柯。当然,他们在1977年之后鲜有来往,这里面的原因是复杂的。哲学上的分歧是,福柯不喜欢欲望,德勒兹不喜欢快感,但是福柯喜欢快感,德勒兹喜欢欲望,这两个词在他们的哲学主张中,一个是欲望哲学,一个是快感哲学,谁也没说服谁。另外在巴以问题上,福柯支持以色列,德勒兹则支持巴勒斯坦,更左翼。”
“1984年福柯(罹患艾滋病)住院,表达了想见德勒兹的愿望。德勒兹来到医院后,医生以传染病为由不让他近距离探视。两个人就打了电话,一个在医院外面,一个在医院里面,非常近地打了一个电话,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告别。德勒兹后来接受采访,提到后期同福柯互不来往不是有什么矛盾,只是他觉得福柯那个时候需要孤独,这是一种非常哲学化的表述。”汪民安说。
就此,姜宇辉补充说,福柯曾经对自己在法兰西学院授课的情形感到沮丧和孤独。“每次讲完课以后,潮水一般的学生涌向讲台,他们只做一件事情,把讲台上各种各样的录音机拿走,同老师没有任何的交流和提问。授完课的福柯在那一刻感觉非常孤独——他早已成名,在整个法国思想界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——而台下的学生只是冲着他的名气,把他当做偶像,来满足自己追星的欲望。福柯感受到的孤独,其实是所有学习哲学、探索哲学的人一开始都应该有的状态。学习哲学,应该对这个世界持一种批判的态度,我把它叫被动的孤独,把你自己和世界分离开来。”
新书分享会现场
“我相信这个世界还会变好”
《将人生哲学到底》的最后一章谈到了死亡,姜宇辉介绍说自己引入了列维纳斯的学说。“我在做这一集(对应三联中读栏目)的时候是2020年,新冠最厉害的那年。我每天看微信,上面所有的文字都是黑色的,大家对新冠的恐惧,对人世间的厌倦,对这个世界的批判……让我想到了列维纳斯的《总体与无限》这本书。”
“我从列维纳斯这本书里面找到了死亡的三重意义:科学的死亡,宗教的死亡,哲学的死亡。苏格拉底甚至说过,哲学就是训练去死,准备去死。到了列维纳斯这本书里面,死亡成为我们面对‘他者’负起责任非常重要的目的或者说动力。面对新冠造成的死亡,我们该怎样去面对他人的死亡,他人怎样向我们发出思考的召唤?我最后还是想回到德勒兹那句话,我相信这个世界还会变好,就是因为我们还能思考。只要我们还能够思考,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。”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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