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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前的山坡重新绿化了。先是垒石堰,后是换新土,再栽上草木,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月。施工的两个月正值伏天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干活的是一帮特殊的人。说特殊,是因为他们多是老人,男男女女,年龄在七十岁上下。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三四十岁的女性,是里面的葱花。他们自带干粮、早来晚归,头顶烈日,一干就是一天。
天,一天比着一天热,正逢这帮人干活的关键时期。他们必须抢在大雨到来之前把堰垒好,把树栽好,否则雨水将会无情地把他们的劳动成果冲垮。垒堰最紧要的时候,他们从早干到晚,男的躬腰挥锤砸石,女的用锨运灰一路小跑,让人想起战争年代民工抢修交通要道的场景。干活时,无论男女,脖子上都围着一条毛巾,干一会儿活擦一把汗,衣服透湿,毛巾也是湿的,看上去黏乎乎的。垒高处石堰时,动用了两台吊车,吊箱在空中转圈后,在人的接迎下,石和灰会稳稳地落在山腰上,然后他们一拥而上,默契配合,很快就把一条长长的石堰垒好了。在石堰垒好的当天晚上,大雨倾盆,整整下了一夜,但运上去的新土保住了。
大雨过后的第三天,天出奇热,是闷热,坐在屋里一会儿就是一身汗。透过中厅的落地窗,又看到那帮老人们忙碌上了,他们在栽树种草。吊车吊上去新土,女的平整坡面的新土,男的挖树坑。随后,男的栽树,女的种草,最年长的负责用塑料管浇水,男让女,强帮弱,一个个身影晃动,一片白色的草帽在阳光下闪耀。仔细看,在忙碌的过程中,他们不时地直起腰说话,离他们太远,听不清在说什么,只是从那一张张绽放的笑脸上,看出来他们很开心,也有拌嘴打仗的,是从个别怒气冲冲的脸上读出来的。看,一个驼背的老女人正挥舞着铁锨追打一个老男人,老男人躲闪着,周围人一阵大笑。
中午下楼买饭,我顺便看过他们所带的干粮,大都挂在树枝上,也有的放到楼角处,大包小提的,有的只是塑料袋里躺着几个干巴烧饼;旁边有一个个大大的水壶,从这一点上可以判断,他们干活时是不喝水的,等着中午歇工时一块喝。有的还带着小凉席,肯定是用来午休的,说是午休,其实就是找个地方躺平眯一会儿,歇歇各自的老腰,十二点收工,不到一点再下手,能躺多大会儿?
“多大岁数了?”我冲着一位刚坐下的老妇人问。“七十二。”她答。“七十多了,按说不该出来干这活了,吃不好喝不好歇不好的。”“按说的事多了,没办法啊。多少挣点总比看人家的脸子好吧。”我心里明白,这个“人家”应该是指儿媳妇。一个老头插话道:“俺不明白,这么多活没人干,还得靠乡下人,而大批的年轻人又找不着活。”“你说的是脏活累活,好活轻活挣钱多的活,就都抢着干了。”我答。“你啰啰啥,人各有各的命。”老妇人窝窝着嘴冲着老头说,老头没再吱声。
老妇人之所以窝窝着嘴,是因为门牙掉了,一说话就漏风,两颊往里塌陷着,更显老态。她两条腿罗圈着,就像明式的椅子把。可能考虑到她体弱,让她负责在山坡最低的地方铲土,所以收工就早。刚才那位老头,实在是瘦,比铲土的老女人还瘦,身上没有四两肉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。不过这个人走路极快,快得也像一股风。瘦,黑瘦黑瘦,是这帮劳作人的统一标识,在他们当中几乎看不到一个胖子。尽管男人们用草帽遮挡着头,女人们用布裹着脸,但他们依然是黑的。在毒辣的阳光下,路面都能被晒软,人能不晒黑?在阳光的作用下,或许他们不缺钙,或许没有“三高”,或许不会失眠吧?仅仅是或许。
工程接近尾声的时候,搞了一次突击,干活的节奏明显加快。那是一个夕阳蒸烤的黄昏。一中年男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,嘴里一直在催。磨石的、运灰料的、传树苗的、栽树的……都是一溜小跑。那天气温创新高,热且闷,干活人的衣服是溻了又溻,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一阵忙碌,太阳落山时,堰面全都磨平,所有的树苗都栽好。收工时,老人们一个个蹲在地上,把头埋进胸口。一个农民工下巴处滴着汗说:“我这辈子没想活多久,只想把养我的人养老,把我养的人养大,其他交给时间。”
就在这帮人加班的第二天,整个绿化工程到了扫尾阶段,需要把一棵棵新栽的大树固定下来,除安装立体三角形支架外,还要用一根根铁丝把树牵到山坡上。干这活的就是先前那位特别黑瘦的老头,只见他就像只猴子,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铁管,手里拿着一把锤子,在山坡上窜上窜下,身轻如燕,脚步如飞,不多时就把一根根铁丝拴好了。
重新绿化后的山坡大大地变了模样,干净漂亮,错落有致。最低处是冬青,第二层是藤蔓,第三层是雪松,第四层是白蜡树,大树底下是毯子般的草坪,坡上坡下宛然一个绿油油的世界。
只是,再也不见那些干活人的身影。
主播/后期剪辑:陈泽辉(实习)
编辑:朱若彤
值班主编:王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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